平宗奇

6-7

背向月華踩著回頭路，張旭讓面罩濾色的功能關閉，以便充分享受來自異鄉的自然氣氛。抬望月明星稀，正上方的天空卻隱約含著一彎新月。這44E第二個衛星很是特別，較身後這個照亮夜晚的遙遠許多，色澤像是放得過久，有些龜裂的印泥。明月奪目，暗月悄隨，身在異鄉，卻讓這畢生只會作戰的士兵有些浪漫悠閒的情懷了。

他哼著幼時學的小調，慢步走近人群。右肩扛著攻擊史莫勒，那條鱗甲硬毛相間的怪蛇軀幹，左腕插腰，掛著整串從蛇身肢解下來，用粗繩串好的肉片。

「耶嘿……大個，你吃草嗎？」隊員們不時譁然，原來正圍著那頭被拴起的「人馬獸」一圈用餐，同時拿牛肉罐裡的肉塊逗他。史莫勒被罰兩班夜哨，高大長臉的日裔士兵川口順理成章地帶頭取樂。

川口用隨身短刀刺起一塊牛肉，那人馬獸原住民看牛肉塊淌著滷汁，脖子略為抬起，似也覺得牛肉飄散出濃烈香氣，應是十分可口。伸出前肢手臂，手指在空中猶豫虛抓，想取又鼓不起勇氣的樣子，讓眾人大樂。他小小的雙眼一下子盯著肉汁正沿刀鋒滴下，一下子又左右轉頭，貌似陷入兩難。

終於，他下定決心，手腕迅速前伸，川口口發「耶……」長聲，迅速縮回刀尖，讓他撲了空。他又困擾，又掙扎的樣子立刻讓士兵們爆出狂笑。

6-6

「這東西長得夠詭異了。」派德羅持槍，銀白色的頭燈跟著視線無情地打量怪物。牠急切發出一連串重複又咽嗚的音節，似乎是一種語言。

口中發出「嘖嘖」聲的史莫勒說道：「這畜生別讓牠跑起來，牠跑起來可是飛快。剛張旭他們在那頭，這畜生跟他擦身而過，他連開槍也來不及……嘿嘿，我也是嚇了一大跳，一下子跑到我面前……」

「派德羅，你快來幫忙保養穿山甲……」不遠處有人喊他，打斷了史莫勒的話。

「喔，來了。」臨走前又看了怪物一眼，留下神色有些尷尬的史莫勒。

派德羅剛離開，張旭跟著接近：「史莫勒，士官長有事找你。」

6-5

「阿濟里，除了上回打白主教入侵者之外，你上次作戰是什麼時候？」一提到打獵，皮耶興味盎然，找人閒聊起來。

「也不會太久，嘿嘿……我可是『先進群』重點培訓的陸戰隊士兵呢。」

「沒錯，重點培訓的職業砲灰！」尖銳的男子嗓音，史莫勒透過通訊插入對話。

「老子可是打過『反叛戰爭』天鵝座戰役的，你他媽被條小蛇咬了就唉唉叫的插個什麼屁話？？」阿濟里有點生氣。

「好了……」張旭勸阻：「我們雖然穿著裝甲，你吼得太大聲還是會讓獵物跑掉的。這距離我可射不到……」

6-4

「什麼發現？」「報告士官長，瞭解中！」

「你弄清什麼回事，立刻向我回報！」「是的！」

6-3

這話提醒二人，令他們停下腳步，並舉槍作勢瞄準。那怪物還不住伸縮擺動顎部，大口周圍一圈的觸鬚由後向前搭直，搭在史莫勒被咬住的左腕上，有如鋼琴演奏的十指運動。史莫勒右手緊緊握拳鼓起類地行星裝甲，剩下的左手掐住怪物頭部後的甲殼節。

他的叫聲沒有停歇，有如一頭被宰的山豬。

「殺了這怪物！」張旭得用最大的力氣嘶吼才能蓋過史莫勒驚呼。

還是看張旭對著怪物的身軀開槍，他們二人才有動作。子彈帶著步槍的火光穿透牠從地洞裡延伸出的甲殼身軀。穿入穿出之間，在空中打出了粉橙的血霧……

通訊器中，史莫勒有如被放血般仍叫個不停。眾人走到他背後，張旭對著皮耶與阿濟里，比個在耳邊搧風的手勢，隨即彎腰，隔著頭盔拍了拍他後腦杓。

6-2

日光從山頂上公平地灑落大地，「太陽」努力地驅趕黑暗，忠實履行它最後一段責任。但空氣稀薄之故，寒意已提前來襲。為了對抗眼前的陽光及乾燥的寒意，四人都降下類地裝甲的面罩，也順便讓光譜探測器發揮作用，以便檢查地面的蛛絲馬跡。

史莫勒有些意興闌珊，終於在他搜索的路上發現那種隨機分佈的野花了。他的步履略微偏斜，漸漸對準前方野花的位置。

「媽的，這什麼醜花？」說著，就要彎下腰去拔。

聽到史莫勒的話聲，在他旁邊的張旭趕忙阻止：「副通訊官說，我們對這個行星還不熟悉，儘量別去碰生物……」

「嘿嘿，你剛剛沒說，我已經拔了。」看不清面目，他得意地搖著野花下綿延接續的鬚根。

第六章      瑪庫爾（張旭）

6-1

日光低斜，峻山將掩。眾人抬頭遠望登陸艇直拔雲霄的火光，沒人多說一句話。看著煙霧掩蓋了噴射光芒，隨後，煙霧又散去，杜柯夫才當眾宣布：

「從現在起，費爾南多、張旭、川口志各帶一支小隊。你們三個過來，我給你們做任務提示。」

他們依言走到特羅吉偷開的登陸艇旁，和史雷、杜柯夫兩人圍成圈。留下法藍德、克魯諾‧皮耶等陸戰隊員。

法藍德與盧克‧史莫勒兩個站得近，史莫勒看著他們像小圈圈那般議事，隨口說：「他們憑什麼？」

        5-14

「切換為加密頻道，打開夜視器！」夜視鏡下，艙內的形式與剛剛搭乘的完全相同，唯獨迫降時承受的震動太大，氧氣面罩抖出，懸掛半空。救生衣也跌出收納櫃散落一地。

「注意那堆救生衣！」杜柯夫下令：「儘量散開！」

身著「類地行星裝甲」的四個人顯得十分高大。他們屈身微蹲，將槍口對著前艙慢慢搜索過去。越來越靠近駕駛窗口，眼前也越發明亮。直到再也無法承受光線時，杜柯夫關閉夜視鏡：「費爾南多，跟著我，我朝左邊，你朝右邊。」

「老大，收到。」

在杜柯夫倒數後，兩人先後擠入駕駛艙小小的入口搜索。

5-13

「各位，」杜柯夫從座位離開，略微躬身之下，點亮了登陸艇艙頂的照明燈。他看著面朝走道，全副武裝的陸戰隊員們說話：「44E行星，跟我們到過的其他地方很不一樣。

「副通訊官那邊的分析，這個行星是有『人』住的，這個各位都知道。但她判斷，這星球上的人已經有一段時間的文明。」

史莫勒舉手。

「說，路奇。」

「老大，他們有槍嗎？怎麼我們連穿山甲、電漿砲都帶了。」

     5-12

20小時後。

在幽閉而四周搖晃的空間中，藉著前方駕駛座散射的微光，可隱約看到各成員的容顏；那是杜柯夫所領導的12名陸戰隊。他們有的杵著A-510步槍隨登陸艇震動搖曳，有的閉眼呼呼大睡。在近百次的登陸任務中，調用陸戰隊比例以此次最高，但隊員們心態如常。

他們穿著「類地行星裝甲」（在第2章擊殺艦上水手入侵時曾介紹），面罩與肢體的裝甲足以阻絕周圍的大氣。如需長期使用儲存空氣，下肢的輔助動力也能讓單兵輕鬆搬運超過100公斤的物品。

一切的布置，就如同登陸打仗一般。讓杜柯夫想起艦橋召開的會議。

     5-11

「士官長，這是命令，聽到嗎……」杜柯夫扯著喉嚨大喊：「法藍德，你們把副通訊官架離這截船艙，我要穿艙外服去抓這殺人兇手了！」

兩人大聲答應，將史雷軟勸硬架地往前拖走。杜柯夫看著窗外那名組員走向登陸艇的後半截，要去解開安全套索，趕忙舉起通訊器：「報告艦橋，那個擅自行動的組員要開登陸艇逃走，我這裡需要減壓打開閘門！」

「這裡是艦橋，誰要求減壓作業？」

「我是杜柯夫，不讓我去追，犯人就要跑走了！」

「請……請求照准！」艦橋負責的組員也慌了。

5-10

陸戰隊士官長、費爾南多、法藍德及史雷四人不約而同往艦艏電梯疾奔。杜柯夫人高馬大，率先抵達電梯門口。在這短短距離中，他不斷催促著張旭等人：「到艙外沒有？」「看到他人了嗎？」「他到哪一層了？」

而史莫勒這邊只好一五一十地回報：「船艙正在減壓。」「他往下走了。（被杜柯夫爆粗口罵：廢話，多講的。）」「我們正攀爬D甲板的繫繩向下。」「沒看到人。」

四人終於擠入電梯時，通訊器那頭才傳來張旭篤定的喊聲：「確定他往工程艙去了！」

「跟他進去，我們包夾他！」杜柯夫不管電梯裡密閉空間，吼得各人耳朵裡嗡嗡作響。

「鋼盔」杜柯夫帶著眾人往D甲板地面上的另一個坑洞裡跳，直通到工程甲板那些散亂的「組合方塊」的放置區域。全艦人力吃緊，又值多事之秋。除福斯前日帶隊救援之外，混亂景況再無人收拾。

5-9

「哇……」「嘩……怎麼會？」

鋼板被一下子揭開，外頭光線讓他以手遮眼，還是大聲問：「你們有沒有看到誰離開了，我在底下跟著這人的血跡上來的！」

「研究艙有管路通道這裡？」杜柯夫只覺這句女聲非常熟悉，勉強睜眼來看，果然是原本在艦橋管理通訊的史雷。

「我在哪裡？你怎麼出來了？」他眼光朝地，手又回到額頭前。

「你在B甲板，在軍官寢室區的支線上。」

        5-8

「媽的見鬼！」低聲罵了一句，將不斷回傳雜訊的通訊器掛回腰帶，身體挨著牆面繼續往上爬。

自己擋住了大部分的光線，隨著越是往上，視線越是朦朧，但頭頂而來的涼風卻是隨之增強，他確定自己快到另一端了，加快了爬升的速度。

他的氣息逐漸粗重起來，臉龐也越來越熱。空間雖然狹小黑暗，但不斷氣流吹來，降低了心中些許的恐懼……忽然左肩倚靠的牆面中斷了，取而代之的是吹拂左臉的涼風。騰出左手往涼風處摸，舉一隅而知三隅，再往上一階，可以摸到通道的頂部，是一個平整的方形空間。

通訊器仍只會發出雜音，但藉著它所發出的微光，約略可見管道在此作一直角的轉彎，因引力之故，可確知轉彎的方向正好朝著艦艏而去——這個轉彎的管道已成為一道不知盡頭的溜滑梯。

他坐在斜角處，腳尖向著「艦艏」，朝迎面吹來的涼風深吸口氣，「滑」下去。

5-7

士官長身先士卒，傾斜向前地踏出電梯，將圍在電梯口前方，用來警示坑洞的柵欄與燈號移開，向裡頭望：「我們是陸戰隊，底下有人嗎？」

此時四位安全組員繞著坑洞圍了半圈，半聲不作，都在聽底下的聲響。杜柯夫向為首的組員接過大小如同雞蛋的隨身通訊器：「呼叫艦橋，請幫我創一個連接C甲板後段，兩個穿艙外服的陸戰隊弟兄！」

        5-6

門口果然出現兩個安全組員……他們彷彿正在登山一般，只能斜斜地面朝艦尾方向站立。像真的登山那樣，彼此互相牽引，扶著門邊魏顫顫的進來。第一名組員進門後，又一個組員出現……如此總共進了4名安全組員。

為首的一人向坐著的士官長敬禮，杜柯夫回了禮：「快，大家先坐定……」伸手要去攙扶他們：「張旭、路奇，你們將位置騰開讓他們坐下！」

在上半身亦發感到沈重的情況下，兩人依言掙扎起身，將靠近士官長的位置讓給安全組員們。好不容易眾人都坐定了，「享受」往後栽倒的不安定感同時，情況有些尷尬。杜柯夫想起醫護站裡艦長的託付，主動詢問組員：「你們一路走來，沒有其他突發狀況吧。」

       5-5 

杜柯夫離開艦橋後，簡單用過餐，便走回隸屬同一層的安全室。

「你看，亞歷山大都這麼說，怎能不同意……」艙門稍稍開啟，裡頭話聲馬上傳進杜柯夫耳中。史莫勒見到鋼盔的嚴肅表情，話說了一半，硬生生停住。

 5-5

他按下一鍵，白主教的預想航道起了非常大的變化。白主教號大幅轉向，以致繞著眼前的「44E」旋轉，形成缺了一邊的扇形軌跡。

舵手解釋：「依照電腦的運算路徑，在此時我們全速向一側偏轉後，仍需要切入『44E』的大氣層。利用空氣阻力減速後，仍可沿切線方向脫離大氣層。

「此時我們要將白主教號船體180度轉向，一邊向切線加速，一邊抵銷往前的衝力，稍稍修正一些後，進入『44E』的低衛星軌道，開始環繞著這個行星公轉，以方便我們對行星進行探索。」

杜柯夫看著螢幕顯示的內容，有些傻眼，對神情不差的史雷問：「你說我們剛剛差點要跟一個行星對撞？」

5-3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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來到B甲板福斯私人艙房門口，同樣是一個陸戰隊員與一個安全組員同時看守門口。杜柯夫向他認識的隊員盧克‧史莫勒點了點頭，對安全組員表達來意，向艦橋確認後，開門讓他進入。

福斯的房間相當樸實，與一般的軍官幾無二致。較為寬廣的觀景窗、單人單層的床鋪等等。有著他與史密斯的合照的辦公桌與電腦，收拾得非常乾淨。

桌面上，就這麼張發皺的白色橫格紙，就像是被人從紙團再攤開，明明白白地等人來看它似的。上頭畫了一個橢圓與一個長方形組合起來，長方形裡頭又清楚描著「‧。‧

 5-2

杜柯夫隨她進到通訊室現場；由於對兇手仍一無所知，史雷請副艦長同時調動安全組與陸戰隊兩方人同時擔任守衛。

福斯的屍身還放在角落，史雷在通訊室艙門對面的的操作面板上輸入密碼後，放映出一段錄影。

昨晚22時，幾乎整點時，福斯進到通訊室，將原來的組員支開後，獨自在室內等待。他原本面對門口，稍等幾分鐘後，他開始左右踱步。

影帶快轉，又過了一分鐘。攝影機的死角處，伸出一條圈套，等著他過來。就如同清潔隊員捉流浪狗一般，無情地將掙扎中的福斯扼死！

在畫面的角落地帶，只看到一道黑影似的人形從天花板出現，接著，福斯的下半身緩緩被拖到畫面邊緣消失不見。沒過幾秒，黑影跳躍回原來的地方，消失無蹤。